仰望星空的小黄鱼

咸鱼写手,大多数时间在摆烂,主推宗咪宗,偶尔掉落其他cp
wbID:我要丢掉玛朵姐

【宗みか】折翼

这次尝试了新的文风!

介护期尾声的故事,有捏造,有我流理解,欢迎讨论。


【12月25日,圣诞夜。

 

下午5点下起了雪,屋顶和街道转眼堆上一层轻飘飘的白。街道边林立着各式的餐饮店,咖啡厅,以及面包房。每当有顾客进出,门口悬挂的风铃便此起彼伏地响起来,合奏一曲属于圣诞夜的Jingle Bell。

 

冬日的风搅动店内温暖甜蜜的空气,将它凝成洁白的糖粒,封进一颗颗雪珠里。

 

圣诞节的雪是甜的,积得厚的地方是柔软的棉花糖,薄的地方是晶莹的糖霜。

 

这样一场雪是受人欢迎的,尤其是在今天,在街心广场巨大的圣诞树与成排的铃铛挂灯下,没有比一场细雪更加浪漫的了。

 

七点,夜空带着一丝丝的蓝,圣诞树顶上的那颗星亮过任何一颗真正的星星,以它为中心,交织的灯带一路延伸向远方。路面上积雪的厚度很合时宜,将街道装点成闪亮的银色,但又不至于妨碍行走。上面一串串脚印蜿蜒,在各大店铺门口汇集又四散开去。若是有兴致,不妨选一串感兴趣的,看看这串脚印的主人在这被祝福的节日都去了哪里,度过了一个怎样的夜晚。

 

我便是那个有时间的闲人,在圣诞夜到处转悠着,寻找令我感兴趣的脚印。我没有找到很多,这里人不少,但孤独的人少。我没兴趣跟随那些两串或三串并排的脚印,这些人大抵有着大同小异的幸福,很容易想象他们的生活。我找和我一样的独行者,他们的故事一般较有意思。

 

这世界便是如此,人们有着相似的幸福,却有千奇百怪的不幸。这些不幸的家伙极难找,他们的印记被世俗的幸福掩埋,全世界只有我会为了找不见他们而失落。

 

街上的人变多起来,我的寻觅也变得困难,往往好不容易找到一串脚印,还没跟着走几步就发现它被其他脚印盖得完全看不见了。这样反复几次,我不禁也觉得索然无味。或许圣诞老人在告诉我,不该尝试在这个幸福得像香槟气泡的日子里挖掘某人的不幸。

 

可我决心要再尝试一次,这次我选定了街道靠边位置的一串脚印。这串脚印保存得还算完好,看得出脚印的主人在努力规避着人群。我当即明白它将是一个不错的目标,烦躁的心情也随之减轻不少。

 

脚印上已积了一层薄薄的新雪,看来是有一段时间了,我跟着它走,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。这是我的做事原则,我尽力不去打扰这些故事的主人公,即使他们并不在附近。

 

我跟着它走,从中心的圣诞树一路走向霓虹灯的末尾。其间我试图在脑中勾勒一个故事。这串脚印看上去属于成年女性,或是比较年轻瘦小的男性,根据经验,我倾向后者,所以请允许我称脚印的主人为“他”。

 

他步幅较小,看上去有些胆怯,很可能还驼背。他挺怕人,这点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,后来的观察也印证了这一猜测。商店与商店间的空地他的步子大些,到靠近商店的地方就显得犹豫起来,甚至会停顿。他在商店正门口的状态我无法判断,进出的人太多,脚印完全被破坏了。离开门口时步子最大,像逃跑似的。

 

圣诞老人最终还是眷顾了我,这次的观察十分顺利,我逐渐跟着“他”来到了商业街的末尾。这里人比较少,幸福的人都粘在圣诞树和霓虹灯带周围。这里的树上没有缠灯带,我甚至留下了一串自己的脚印。意识到这点后,我走到了离“他”的脚印更远一些的地方,以免自己的存在被发现。

 

他的脚印进了一家亮着灯光的店,标牌被雪盖了,看不清楚,不过其中飘出淡淡的芬芳,店门口的地上有几片花瓣被冻僵了。他进门以后没有出来,我有些失望,若是他能带一束花出来,再走去墓地或者医院,或许会是我比较期待的展开。

 

但他似乎只是个缺钱的倒霉蛋。缺钱的,在圣诞节出门打工的倒霉蛋。他有些不幸,不过这是寻常的不幸,比那些寻常幸福的傻蛋还要索然无味。

 

我准备离去了。

 

花店的灯熄了,门口的风铃传来清脆的响声。我虽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但还是有些心虚,于是一屁股坐在了街角的长凳上,没来得及拂去上面的雪,冻得险些怪叫起来。

 

不过还好,店里走出来的人没注意到我。我双手插在大衣兜里,压低帽沿,藏在高领毛衣里偷偷观察他。

 

那是个单薄的少年,长得单薄,穿的也单薄。他在寒风里缩着肩,手里握着一串丁零当啷的钥匙,我想那是属于他的Jingle Bell。

 

锁好门以后,他缩着身子,沿着我刚刚走来的那条路离去了。直觉告诉我,他就是那串脚印的主人。

 

我本来已对他失去了兴趣,可看着他有些寂寥的背影,我又起了好奇心。

 

我把这归咎于他轻声哼唱的那首歌。我离得远,听不真切,但那显然不是一首圣诞歌。起初我没在意,猜想或许是这个打工男孩的家乡小调,但我随即发现那曲调相当典雅,不像出自乡野。

 

也许这是个落魄的年轻音乐家。

 

当我这样猜测后,男孩的背影好像瞬间附上了浪漫的色彩。我想象金色的灯光与银色的雪将他的眼睛照得透亮,里面闪烁着灵感的火,而他苍白的背埋在一片阴影里,冻成一座雕塑。

 

可惜我们离得太远了,匆匆一瞥只够我大致勾勒出他的体态,脸部的细节却无法精确刻画,只能草草替他镶上一双属于艺术家的,忧郁又灿烂的眼睛。我不知道那双眼睛会是什么颜色。

 

我注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不远处繁华的街道,像一片飘落的雪花融化在温暖的空气里。雪下得大起来,天气冷极了,我想我是时候回到我的小窝,热一壶酒,然后将今天的见闻写进记事本,以便今后当做素材使用。

 

但是我没有那么做,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个男孩自己的故事会比我凭空想的要有趣得多。于是在他的背影消失后,我站起身来,又一次追逐他离去的足迹。

 

商业街已经快要到停止营业的时间点,所以人少了很多,加上雪下得大,盖住了许多之前杂乱的脚印,使他的痕迹变得格外清晰。我几乎畅通无阻地跟着他的足迹穿越了一整个街区。

 

我原以为我会去一条老旧偏僻的街道,抑或是繁华高楼的阴影下一处不起眼的小屋,总之我想,他总得把圣诞节的最后几小时留给自己。

 

但是我的脚步停在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门外,脚印进去了就没出来。我站在不至于让自动门叫嚣起来的距离向里面窥看,依旧是那个少年,穿着蓝白相间的便利店工作服,戴着一顶同样色系的鸭舌帽,站在收银台后面。

 

我叹了口气,调转头离开了。我依旧没有看到他的眼睛。】

 

 

零点整,教堂的钟声穿透鹅毛大雪,惊醒了收银台后半梦半醒的少年。

 

圣诞节过去了。他后知后觉地想到。于是晃晃悠悠地拿起一版贴纸,将打折标签贴在所有圣诞限定蛋糕卷上。

 

他打了一个哈欠,茫然地打量着漆黑的街道。没有人会在圣诞节刚刚过去的凌晨光顾便利店,那样太寒碜了。饥饿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,让他不禁涨红了脸。今天,哦不,该是昨天了,花店的急单格外多,从下午开始他便一直忙于花店的打工,没顾上吃饭。那边结束后又马不停蹄地赶来了便利店这边,现在肚子会发出抗议也是情有可原。

 

他瞟向货架上的打折蛋糕卷,松软的巧克力蛋糕里卷着厚实洁白的奶油,上头撒一层微苦的可可粉,伴上甜蜜的糖霜。卖相相当漂亮,而价格还不及原来的一半,快过期的蛋糕想来也不会被他的肠胃排斥,是一份绝佳的晚餐。

 

不过他还是犹豫了,眼神游移了一会儿,最终不再看那个蛋糕卷,转而从衣兜里掏出一颗水果硬糖来。

 

组合经费紧缺,即使是一百日元也得仔细节省下来才好。

 

手机传来滴滴的提示音,他看了一眼发信人,是他最好的朋友。他内心是雀跃的,嘴角露出浅浅的笑,可是他没点开,他已经知道信息的内容。

 

再过几个小时就要到交班时间,到时候他就可以领到工资。因为是节日,今天的工资会比平常多出不少。走回去应该刚好能赶上面包店开门,如果幸运,他将第一个走进店里,从刚出炉的那批牛角包里挑选最漂亮的一个带回家去。

 

吃到新鲜美味的牛角包,老师的状态该会变好一些吧。

 

他在开心的想象中消磨着黎明前的最后几小时。

 

 

【我在路过医院时看到了混乱的车辙印,还有一些脚印,不知为什么我停了一会儿。一辆车不耐烦地冲我打双跳灯,于是我走开了。】

 

 

少年夜盲的眼睛扫向街道时勉强能看出一些景物,这说明天快亮了。他走出收银台,打算在交班之前最后整理一遍货架。虽然一晚上什么也没卖出去,但好歹店长走进来的时候他得在忙活什么。

 

出了点意外。

 

站在梯子上整理高处的货架时,他忽然头晕目眩,没等反应过来就栽了下去。

 

他听到什么咔擦断裂的声音。积雪压折了一根树枝 ,他想到,并没有意识到断裂来自他自己的身体。

 

直到费劲地从地上爬起,他才发现右手臂根本抬不起来,当他使力的时候,不舒服的钝感便蔓延开来。

 

电子门传出“欢迎光临”的机械音,一个穿着臃肿的中年男人搓着手走进来。少年看见他,急忙端正了站姿,但右臂还是抬不起来。

 

男人正是这家店的店长,少年窘迫地对他解释情况,抱歉地说可能没办法整理剩下的货架了。

 

好心的店长并未追究,反倒替他检查起受伤的手臂。当他看到其不可思议的弯折后表情一下凝重起来,不由分说地翻出店里的备用棉衣将他裹紧,然后按在电动车的后座上送去了医院。

 

挂号之类的都是店长在忙,少年只是愣愣跟在后面,想到自己这一下摔得要店长如此大费周章,不由得也有些怕起来。店长陪他坐在大厅里等号,等到医生叫他进诊室便急匆匆骑着电动车回去开店了。

 

少年一个人面对穿着白大褂的医生,白大褂问什么他都认真地答。简单回答了几个问题后,他就被一个护士领着去拍X光片,拍完又被领到另一个窗口等片子出来,最后又拿着片子回到白大褂医生那里。

 

医生只扫了一眼片子,少年也扫了一眼,外行如他也看出来自己是骨折了。医生没多说什么,只是提前告诉他复位会很疼。他点点头乖巧地任医生擒住受伤的手臂,对疼痛的钝感此时看来像是恩赐。

 

医生先是将他的小臂向两边拉伸,然后在断裂的部位重重一按。像是突然触到了某根被遗忘的神经,一股尖锐的信号刺得少年差点尖叫起来,额头瞬间沁出了冷汗。钝感在绝对的疼痛下派不上用场,而且因为平时不怎么经历疼痛,他对疼的耐受力比常人低得多,刚才那一下已经让他接近虚脱了。

 

医生替他接好的胳膊上了夹板,打好石膏,然后把那根沉重的石膏胳膊吊在他的脖子上。少年全程都仿佛失去意识,好像刚才咔擦那一下把他的魂崩出了脑袋。

 

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。脖子很重,胳膊也很重,但是完成这些步骤以后少年如释重负,以为终于可以结束了。

 

然而刚出门就又被刚才的护士领去了拍X光的房间,然后又在窗口等待,接着又拿着片子回去找医生。医生盯着片子看了几十秒,看得少年心里忐忑。好在他终于点点头,在病历上龙飞凤舞写了几行字,嘱咐他去药局开一瓶钙片,一周后再回来复查。

 

少年匆匆谢过医生,吊着胳膊去大厅缴费。账单上的数字让他前一天的工作打了水漂。

 

【我走进一家面包店,里面散发着令人愉悦的小麦香气。这家店的可颂十分有名,据说得很早来排队才能买上。我不爱凑热闹,也不是早起的鸟儿,所以还没机会尝鲜。若是几年前,在这家店还没出名是时候认识它就好了。】

 

兜里还剩几百日元。少年揣着这几个硬币一路小跑,已经将近中午了,当然没有机会买到第一炉牛角包。但是现在赶过去的话,店里应该还有剩下的。

 

他跑着,打着石膏的那只手臂没伸进袖管,过大的深色外套里灌满了风。跑进面包店时他的头发乱得像无家可归的稻草,肥大的外套下是两根细细的腿,像只手脚伶仃的乌鸦,就连熟识他的店主都差点没认出总是早到的少年。

 

他像平时一样要了一只牛角包,用那只好手费劲地从衣兜里掏钱。递出硬币的手冻得红通通,看得年迈的店主于心不忍,往他的纸袋里多塞了一个牛角包。

 

【我每天散步时会经过一条别墅林立的街道,这里住的都是有钱人,不过我对钱财没什么兴趣,也从不幻想自己有一天能购置一座。我这人有点闲钱就拿去消遣了,一点都存不住,连每月房租都是紧急凑出来的,对于这些豪华住宅也只有看看的份。

 

我只是喜爱这里的安静,以及雪地里干干净净的脚印——富人大都坐车,步行的人屈指可数,因此这里的脚印都清晰好辨。不过我对它们的故事兴致缺缺,在别墅区会步行的大多是宅子里的下人。即使我有心跟随,也只能止步于高大的雕花铁门外。至于宅子里发生的故事,便是我有此好奇心,也没法子一窥究竟。

 

所以我来这儿只是散步。】

 

少年抱着纸包拐进一条安静的街道。街道上的积雪已经仔细扫除,两旁栽种着精心修剪的草木,即使在严冬它们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形态。树木后方耸立着装饰或是简约或是浮华的大门,大门后是一栋栋风格不一的别墅,大多是西式的,门口的大理石柱上有精美的浮雕,少数几幢是日式,纸拉门上金粉绘制的图案在深色的木制结构中也十分夺目。

 

所有院子都扫除了积雪,保持着整洁的样子,配有一些昭示着主人高雅趣味的雕塑水池。即使只能在外面观览,也是十足的眼福了。

 

那少年明摆着是个闯入者,他与这里没一点共通之处,像一个在大河剧里误入镜头的迷途羔羊,即使猜测他是某个宅院中的下人,也十分牵强。但是他又信步走着,全然不是迷失的样子。他在一扇雕花大门前停下脚步,从口袋里摸出丁零当啷的钥匙串,牛角包的袋子挂在没被石膏包裹的指头上。

 

铁门后是一栋典雅的建筑。少年穿过庭院,然后转弯向后绕去,来到一处不太起眼的侧门,将钥匙插进了锁孔。还没等他转动钥匙,门锁已传来咔哒一声,从内侧打开了。

 

少年看到里面的人后显然吓了一跳,僵在原地一动不动。门里的人伸出一只苍白细长的手,将他一把拉了进去。

 

老师,您怎么出来了?

 

你以为是谁彻夜未归还不接我的电话!Non,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的样子!现在立刻给我把这件丑陋的外套脱了到沙发上坐好。

 

嗯啊,对不起老师!我把手机忘在打工的地方了……

 

少年用完好的那只手急切地摸遍所有的裤兜,这才想起手机是被遗忘在了便利店的收银台上。被称作老师的另一个粉发少年皱着眉叹气。

 

我猜也是。一不注意就丢三落四弄伤自己,果然是个没用的残次品。

 

老师,对不起……

 

算了,你先去沙发上坐下。那里有毯子,冷的话就披上,我去帮你煮姜茶。

 

可是那毯子是……

 

少年的眼睛睁得圆圆的,嘴巴动了动,显然还有许多疑问。但被对方锐利的眼神一扫便噤了声,乖乖挪到沙发上盖上毯子。直到他完成所以指令,粉发少年才转身进入厨房,不一会儿里面就传来咕噜咕噜的烧水声。

 

少年将自己裹在毯子里,毛毯是粉发少年,也就是“老师”的所有物,散发着令人安心的气味。对方端着热气氤氲的白瓷杯出来时,他半闭着眼蜷缩在毯子里,皱着眉消化着饥饿,寒冷,以及断臂一阵阵的疼。

 

一只带着薄茧的手轻轻触上他的额头,他睁开眼,下一秒就被勒令不许乱动。手掌温热的触感在额头上停留了几秒,随后伴着一声心安的叹息收了回去。

 

没发烧,但也不能大意。影片,坐起来把姜茶喝了。

 

说着他像拎小猫似的把少年从毛毯里拖出来,把温热的白瓷杯塞进他手里。

 

我去厨房热午餐,你最好在我回来前把杯子里的东西喝干净。

 

交代完之后他去门口捡起了被遗忘的纸袋,打开看了一眼后对少年投去了复杂的目光。少年没注意到这些,他正闭着眼,努力试图吞下一口辛辣的姜茶。

 

少年是典型的猫舌头,怕烫怕辣,尽管他的老师已经把水温控制到不会伤喉咙的程度,他还是觉得很烫,加上生姜直冲鼻腔的辛辣,一口下去简直要将他的眼泪都逼出来。好在杯子里面加了蜂蜜,清甜的味道舒缓了舌尖的刺激,糖分也缓解了一些低血糖造成的眩晕和恶心。

 

虽然喝下的过程不忍回首,但是杯子见底后他确实感觉身体轻松不少,也逐渐有余力留意起厨房里锅碗的声响和饭菜的香气。久久被压抑的食欲找到了发泄口,肠胃咕噜咕噜地抗议起来。少年急忙把肚子按住,心虚地偷瞄厨房的方向,确认这不雅的声音没有被老师听到。

 

老师正在里面忙着,而他在沙发上无所事事。一想到这他就变得如坐针毡,摩挲了一会儿圆滑的杯沿后,最终打定主意站起来,用一只手叠好毯子,借着洗杯子的由头走到了厨房门口。

 

出去,你来做什么。

 

里面的少年头也不回。

 

嗯啊,老师,我来洗杯子。

 

杯子给我,你去餐桌那边坐着。

 

……

 

还有什么事。

 

老师已经不要紧了吗?很难受的话不要勉强自己,我一只手也可以……

 

闭嘴。我还没到需要一个残废照顾的程度。

 

对,对不起……

 

出去坐好。

 

哦……

 

少年就这样被赶了出来,垂头坐在餐桌边。不一会儿,他的老师将餐盘推到他面前的桌面上,有一份意面,一碗蔬菜汤,和一只重新烤得香气四溢的牛角包。他抬眼,看见老师面前也摆着一份同样的食物,只不过他自己盘子里的是通心粉,而老师盘子里是意大利面条。

 

不过吃什么并不重要,少年看着老师几乎喜极而泣。

 

老师终于恢复食欲了吗?

 

嗯……算是吧。

 

像是无法面对少年过于直白的喜悦,粉发的少年转开了头,用叉子敲击少年的盘子责令他赶紧吃饭。少年则却似乎实在控制不住,吃两口便向对面看一眼,确认老师也在吃以后才安心对付自己的那份。粉发少年知道他的小动作,不过没有再训斥,只是像只优雅的猫咪一般慢条斯理地进食。

 

吃过饭后少年的疲倦溢于言表,午后本来就容易犯困,加之他一晚上都没睡,虽然已经努力忍耐了,但还是不小心被对面的人看到打了个哈欠。于是少年看着老师细长的眉毛不悦地拧起,对他下达了“去卧室休息”的命令。

 

少年没来得及阻止便被对方带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。粉发少年旋开门把,看着室内愣了一下,又转而看身后的少年。

 

少年把头埋得很低。

 

房内攒了一层灰尘,开门带起的风把灰都扬了起来,在午后的艳阳里散射着光。自粉发少年遭受打击将自己封闭起来开始,少年就再也没有使用这个房间,而将自己安置在了老师的床脚,这样有什么事情便可以第一时间应对。

 

粉发少年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。他轻轻带好门,沉默地带着少年进了隔壁那个房间。

 

他的房间。

 

你睡在我床上吧。

 

少年却流露出抗拒的意思,说自己没洗澡会弄脏床铺,表示像平时一样睡地上就好。然而反抗根本没用,老师充耳不闻地从柜子里翻出睡衣,一会儿指挥他抬手,一会儿指挥他抬腿,三两下就帮行动不便的少年换上了睡衣。

 

弄脏没事,反正我今晚也打算换床单了。

 

帮聒噪的少年换好睡衣,粉发的少年才这样把他的借口都堵了回去。他在少年打了石膏的手臂底下垫上枕头,又帮他盖好被子。

 

被子香香的,分明是刚洗过的味道。

 

【樱花飘落的季节,我于夜间走过一间不起眼的live house,里面传来的歌声让我止了步。是十分优雅可爱的曲调,让我想起了那年下雪的圣诞,一个寂寞的男孩嘴里哼唱的歌。我时常以为live house里唱歌的都是背着吉他与贝斯,造型夸张的年轻人。他们唱的应是火热的汗水与青春,抑或是分明尖锐的爱与恨。

 

而我听到的曲调,直到现在,我都觉得它像是一场幻觉。它从不属于它的地方传出来,却与我所站立着的这片夜色相当搭调。

 

我的周围夜樱的花瓣在飘落,我在一片樱吹雪中听着远方歌声悠扬。】

 

沉睡的少年悠悠转醒。午后晃眼的阳光下他睡得很沉,到了夜晚反倒醒了过来。室内很昏暗,他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,还好熟谙这个房间的结构,顺利摸到了门把手。

 

走廊是明亮的,散发着香气,不是老师喜爱的牛角包的清香,反而是那种他平时嫌弃腻味的奶油甜香。

 

香气引着少年到了厨房门外,他有些愕然地看着里面忙碌的背影。

 

老师?

 

厨房里的人肩膀僵硬了一瞬,转过头来。也许是因为周围甜蜜的空气,少年觉得他少了平时的威仪,看起来有些孩子气。

 

怎么这么快就醒了?

 

我已经睡很久啦。老师你瞧,天都黑了。

 

粉发的少年如梦初醒,望向窗外的黑天喃喃自语。

 

没想到花了这么久……

 

他把少年推出厨房,对他说很快就好。厨房的门啪地一声合上,于是少年又乖乖坐在餐桌边等着,这次是满怀期待地。老师向他走来的时候,他隐约看到了厨房里的景象,各式大小的盆子和裱花嘴摆了一桌,让他心里隐约有了一种猜测。只是这猜测过于幸福,过于理想,令倒霉的少年不敢确信它的真实。

 

一小时后,少年几乎又要打起瞌睡的时候,老师终于走了出来,把手里沉甸甸的托盘摆到了桌上。托盘上是一只精美的奶油蛋糕,表面淋着光亮的果酱,点缀上各色水果以及巧克力做成的齿轮。

 

老师,这是……

 

即使看到了实物,少年依旧难以相信。

 

咳,本来想做得更精美一些,但时间不够了。你,将就一下吧,我去找蜡烛。

 

最关键的一句没能说出来,反倒用找蜡烛这样的话搪塞了过去。不过少年才不在意这些,伸手一把拉住了老师的衣袖。

 

谢谢你,老师,谢谢你……不用蜡烛的,这样就很好,不要去找了,我想让它保持这样,蜡烛会把老师的心血弄坏的。

 

他说着说着,声音里已经染上了哭腔。粉发少年露出无奈的表情,安抚地摸摸他的头。

 

蛋糕总要吃掉的,我可不想把它放坏了变成不优雅的样子。再说,没有蜡烛你怎么许愿呢?

 

然而少年依旧摇了摇头。

 

不用许愿了,老师,我的愿望已经实现了。

 

他的眼神很认真,粉发的少年看着他一时无语。过了许久才憋出一句。

 

哼,想必你又为一些无聊的事浪费了一个珍贵的愿望。也罢,既然这样就直接来切蛋糕吧。

 

嗯啊……可这是老师好不容易做出的艺术品,应该放进真空玻璃罩子好好保存起来……

 

刀被塞到了少年手里,但他看着蛋糕一副心痛到下不去手的样子。

 

Non!我可不想看我的艺术以那样的方式腐败!而且这个蛋糕顶多只能算个半成品,说它是艺术品简直是对艺术之神的侮辱!既然你下不去手那就把眼睛闭上,我拉着你的手切总可以吧。

 

少年虽不情愿,但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。老师温暖的气息从背后环了上来,左手攀上来松松握住他的那只手。

 

握紧一点,刀掉下去的话很危险。

 

老师说话的时候,呼吸喷洒在他的侧脸。老师温暖的手松松搭着他的,就像指导他跳舞时那样,但是力道比那更轻柔。他们很久没这样练过舞了,好在默契不减,他依旧是那个听话的人偶,老师的手一动,他便知道自己的手该移向哪儿。

 

在引导下,刀尖触到的蛋糕柔软的顶端。他犹豫了,但老师没给他这个时间。手被握得更紧了些,老师使了些劲儿带着他的手向下用力,松软的蛋糕立刻被切到了底。

 

行了,把眼睛睁开吧。剩下的交给我来做。

 

少年勉强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,老师漂亮的杰作已经被划了一道破口,而老师本人正在切割出另一道。两道破口组成的三角被完整地挑起,连同一些水果和那片齿轮形状的巧克力片小心地盛在白色的托盘里,被推到了少年面前。

 

老师切下来的蛋糕形状也很完美啊。少年这样想,不过并没有说出来。

 

吃吧。

 

老师不吃吗?

 

我不喜欢太甜的东西。

 

哦。

 

你不会还是下不去口吧。

 

嗯啊,虽然还是不舍得,但我不会浪费食物的。

 

说着,少年小心地用叉子切下一块放到了嘴里。真甜啊。他露出了幸福的笑容。

 

影片。

 

老师突然开口叫他。

 

嗯?老师,怎么了?

 

学校附近有一家地下live house,虽然比较简陋,但是个可靠的地方。

 

等你的手臂好了,我们就去那里演出吧。我们两个。

 

叮当。

 

是叉子落在地上的响声。男孩连忙道歉,慌忙弯腰去捡。忙乱之中,听到一声很轻的“生日快乐”。

 

【又是一个寒冷的圣诞节,在外面闲逛实在是太冷了,于是我去了纪伊国屋书店,打算在温暖的地方和书本一起度过一个愉快的下午。

 

结账的队伍很长,我没想到21世纪还有这么多爱看书的人。排在我前后左右的人都有事做,结伴来的人有朋友闲聊,单独来的看上去也都有网络上的朋友陪他们闲聊。

 

我两个都没有,只能百无聊赖地看身边架子上的一排偶像杂志。有本杂志的封面上那人看上去有些眼熟,我实在无聊就拿下来翻看了一会儿,有一篇双人组合的访谈看上去有些意思,于是我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。

 

组合的名字是个看着挺高级的洋词儿,队长是个留淡粉色短发,生着紫色眼眸,长相十足精致的青年。吸引我的是来自组合的另一个黑发男孩,那双猫儿一般的异瞳十分特别,不过我更在意的是那股若有若无的熟悉感。

 

我觉得他像某个人,但一时没能想起。于是鬼使神差地,我买下了那本杂志,将它带到隔壁的咖啡厅仔细读起来。

 

那篇访谈是关于组合的历史,所以介绍得十分详尽,令我这个初来乍到者也不至于完全没有头绪。

 

组合的队长叫做斋宫宗,访谈的开篇提起,这是他第一次公开谈论高中时代最黑暗的那段时期。

 

我认真读下去,越看越不由地同情他的遭遇,我自己也曾被当成异类,因此对他遭到的攻击感同身受。

 

在毁灭性的打击之后,他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颓废期。虽然没有官方的医学鉴定报告,但是从他的描述里也能看出,他当时患上了厌食症,还有相当严重的躁郁倾向。而即便如此,那个黑发的,叫做影片美伽的男孩也一直守在他身边不离不弃。

 

到此为止是许多人都知道的事,接下来的内容,也就是究竟是怎样的契机使他彻底下定决心走出黑暗,他以前从未谈起。

 

我记得他是这么说的:

 

“影片的生日在圣诞节后一天,圣诞夜的时候他出门打工了,那段时间他一直很辛苦。我一直都看着,可我害怕得动不了。我很厌恶那样的自己,我觉得自这样的自己担不起他的未来,所以我不停地责骂他,让他痛苦不堪,希望他无法忍受然后离我而去。这样我便可以不必背负毁掉他未来的罪恶,可以自由地堕落下去了。”

 

“我没想到他竟如此坚持,用瘦弱的臂膀想为我撑出一片天来,即使我不停地在伤害他。”

 

“圣诞节那天晚上他像平时一样出门打工了,他那时候几乎天天都上夜班,因为夜班的工资比白班高一点。我其实没意识到那天是圣诞节,我那时候害怕看见阳光,每天都拉着窗帘浑浑噩噩地过日子。是鬼龙,就是红月的鬼龙红郎,我跟他是发小,给我发来了祝福短信,我才想起明天是影片的生日。”

 

“我想我该对他说一句生日快乐,可是我回想之前的日子,发觉自己没做什么让他开心的事,于是我想,至少做出一些改变,这样才算真心地祝福他。”

 

“刚开始还挺不容易的,您听到了也许会觉得难以置信,我之前一直蜷缩在毛毯里生活,那天光是说服自己拿掉那条毯子就花了差不多三小时,之后又在房间里无头苍蝇似的转了两小时才鼓起勇气走出去。”

 

“出去后事情变得容易了一些,我花了半个小时在房子里到处晃悠,思考自己要做什么,然后我突然想起影片一定没有好好吃饭,就走到厨房做了一顿早餐。我本来只做了一人份,但是我想如果我好好吃饭的话他也能开心一些,就做了两个人的。之后我一直在客厅里等他。”

 

“影片平时都是凌晨回来,但是那天我等到了早上八九点也不见人影,给他拨去电话也完全没有人接。我担心极了,怕他出了什么意外,他是个冒失鬼,总是受伤,我怕是我不够珍惜,于是神将最后一份馈赠也收走了。”

 

“到十点的时候,我已经急得想要出门找他,但我发觉自己没有踏出房子的勇气,只能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,甚至一度想要再次将自己封闭起来。好在门锁传来了声音,我冲过去开门,看见他手上打着石膏对我笑,怀里还抱着每天都会给我买的牛角包。”

 

“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做的那些努力十分可笑,如果一个人披星戴月即使个日夜,每天还要承受无故的冷落和谩骂,我想他换回的不该只是一顿早餐而已。他该回到阳光下活着,可他又不肯离开我身边,于是我想,我也该回去了。”

 

“于是我在那天下定了决心,下午,在影片休息的时候,我联系了以前的友人,请求他帮我找一处能以较低的费用租借的舞台。我没想到他对我的回归如此兴奋,很快就给我物色好了地方,虽然场地比较简陋,但这样影片就不会为舞台的资金犯愁,我们可以从头开始慢慢攒钱。”

 

“我趁他睡着的时候做了蛋糕,是临时起意,因为想起我过生日的时候他也帮我做了。晚上我告诉了他我的打算,他突然哭了起来,蛋糕也没吃下,我替他擦了好几小时的眼泪。”

 

“之后的事您都知道了,多亏了他,我们今天才能站在这里。对他的感谢和爱是说不尽的,我只能用行动回馈。我想我们两人会一直这样互相扶持着走下去吧。”

 

我想起一个故事,我想中学生们都很熟悉。说的是雏鹰的父母会折断孩子的双翼将它们推下悬崖,那些忍痛振翅的雏鹰最终便会重新生长出不惧风雨的双翼。我想他们也是这样忍痛飞起,才有了如今的成就。

 

影片美伽折断的手臂在痊愈后成了他们的脊梁。

 

我合上杂志看向窗外,外面在下雪。看着雪地上的脚印,我想起了那个雪夜孓孓独行的少年,骤然间两个少年的身影重叠,那双我曾经看不清颜色的眸子,如今总算清晰了。

 

少年的身影融在圣诞的灯海里,冷风擦亮他的眼睛,一半蓝色一半金色。

 

一半映着雪,一半迎着光。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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